“一口通商”的庇护,促成了西关的百年繁华。
这繁华的幕后,却是本地人和粤人(除南海县本地人)、疍家人、闽人、徽人等异乡人不间断打拼的积累。
那段历史,或许是赵佗实施的“和辑百越”之后,广州的又一个包容外乡人栖身与创业的开放时代。
正是这般开阔的胸怀,成就了广州一个时代的繁华。
那个时期,西关人口极多。据广东省咨议局《编查录》载:广东省垣警界区域人口有,人,其中西关区达,人,占45.04%,所承载的人口几乎占到广州城的一半。
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呢?
01疍家人:开启“移民市”
疍家人是水上人家。他们原本生活在河、海之中。但这种生活在清军攻陷广州之后被打断了。当时,为了肃清在沿海的明朝遗臣和人民的反抗,以及对付郑成功的部队,清廷实施“界海清野”,决定将近海的番禺、东莞、新安(今台山)、香山(今中山)、顺德、新宁六县所有沿海水上居民迁入内地,因此失业者众,珠江口一带更是聚集了疍家万余人。他们被强徙至南海县的西村和泮塘、柳波涌等地,任意结寮居住。对比当时南海县的9万余人口,这上万人对当地的影响可谓深远。今天的西关土著很多都是这些水上人家的后代。
当时,他们所居地为水乡,多池塘河溪,这些上岸的水上人家不谙农耕,只好捕些鱼虾售卖,或是将船上的篙橹、罾篓等变卖,以维持生活。交易地点位于司马涌、彩虹楼与广州西门之间的第一津(今西华路东段)。这里逐渐成为圩市,以后又慢慢建起了房屋、店铺,以致成行成市。人们于是叫这里为“移民市”。后来,清廷为安抚民心,改“移”为“宜”。
西华路东段,曾经的移民市(红色方框处
时间久了,一些水上人家留了下来,成为定居的农民。当时有首咏移民市的诗说:“牵船群解效张融,泽国迢遥厉禁封。虾菜莫愁无觅处,披蓑权作荔枝农。”写的就是疍家人改业务农来维持生活的情形。一些疍家人的后裔甚至扬名立万,如在陈家祠立旗杆的陈昭常,他于甲午年()中进士入翰林,祖上曾在十三行经商。
因为荔枝湾是当时城中人的后花园,这些水上人家还因地制宜,创制了流传至今的美食:艇仔粥。
艇仔粥,西关水上人家创制的美食
02冼基:从冼姓到杂姓
西关的许多地名里都含有“基”字。这个“基”,来自于河涌的基堤。当时,西关低势低洼,人们多建基堤护地。“基”的命名,常以姓氏打头,如位于岭南街的冼基、位于康王南路的曹基、黄沙街的黎家基等。
这里要说的冼基,曾是岭南冼氏在广州聚居繁衍生息的地方之一。因当时堤围附近有冼姓聚居的村落,故得名“冼基”。
史载,在明朝万历年间,江西布政司参政冼懋章一族人就至少有两三百人在此地聚居。清朝顺治年间,尚可喜和耿继茂攻破广州城,冼基被清兵包围,冼氏一族几乎被灭。之后,西关商业不断发展,不同姓氏者陆续迁入冼基,成为百家姓的聚集地,街区多见麻石小街。
因邻近十三行、上下九等商业旺地,冼基成为中医各流派的聚集地,是有名的中医街(或称“医生街”)。至清末民初,西医也来此设点。年,孙中山在冼基开设了东西药局。在这里开设医馆的还有谢培初、刘赤选、罗子怡、卢世贤、卢耀民、刘则周、刘苏民、佘藻芬等20余家,其中不少是顺德、番禺、花县(今花都)人士。
冼基南边的清平药材市场
或许是因为这个背景,有人认为冼基是闻名中国的清平药材市场的“始祖”。
03永安、西乐破围:草根的涌入
西关原属南海县,这里的原住民多为农户,他们聚居于永安围(今东风西路少年宫附近至太保直街第四中学,不属今天的西关范围)和西乐围(东风西路至上下九一带)里。围外即是桑基禾田。
十三行贸易带来的兴盛,也让原住民蠢蠢欲动,他们多以开机房织布为业,对接十三行的旺盛的丝织产品贸易需求。因得利甚多,追逐者众,大量农舍、农田被改建作机房。最兴旺时,这里的机房多达余家,分布在带第六甫、第七甫、第八甫、长寿里、青紫坊、芦排巷等地,这些地方正是城西门对出的新淤积区。原住民弃农从商,也导致永安、西乐两围土崩瓦解。
外销画上的西关平原人家
织布业是劳动密集型产业,每家机房需要工人达20余人(俗称“机房仔”),所以需要大量生产者。由此,无业的疍家人和附近顺德、花县、新会等地的贫雇农如潮水般往西关。对此现象,清代人有所记录:“乡人初至城市佣工,俱集长寿寺(注:故址在今长寿路)前,任人选雇,长年服役,谓之住年仔。”除此处,进入西关的外乡人还有三行仔(泥工木工)、茶居仔(茶楼工友)、飞发仔(理发匠)、黄包车仔(人力车夫)和码头仔(搬运工)等底层草根。
另外,不得不提的,还有自北南来的丐帮,他们在西关开疆拓土,赶走本地乞丐,成为西关的乞丐新王。其中最有名的,当数陈起凤统领的丐帮,他们的大本营在华林寺周遭。这些新来者构成了西关人口的新鲜血液。如丐帮中的一些人,很快融入西关社会,成为专为丧主哭丧的主力军。
机房、冼基等位置图。源自《荔湾风采》
不同于富人们拣择毗连荔枝湾的“西关角”营造堂皇大屋,这些城市草根则随机选择河涌新填地块筑陋宅,这导致后来西关的一些小街小巷不规整的现象。
04那些西关富商、名流们
“一口通商”的时代,是造富的时代。许多人这个难得一遇的风口上起飞,成为有名的富商,一些人甚至富可敌国,如潘(潘振承)、卢(卢观恒)、伍(伍秉鉴)、叶(叶廷勋)四家。
伍秉鉴,闽商代表
这些富人中,许多都是广州人所称的“过江龙”,包括除南海人外的粤人、闽人、徽人等。粤人的代表,有来自番禺沙湾的张殿铨、张凤华父子(隆记行)、新会的卢观恒(广利行)、顺德人梁大镛(有“瓷器梁”的名头),闽人则有颜亮洲(泰和行)、潘振承(同孚行)、怡和行伍秉鉴、叶廷勋(义成行),徽人则有刘东升(东生行,主要从事休宁松萝、婺绿、珠兰花茶等徽州名茶的外销)。在这些代表的背后,则是一大群的同乡人、同县人、同省人,他们构成了粤商、闽商、徽商……在这些商人中,闽商最为突出。他们富起来后,定居广州,相互通婚,后裔有许多留在了广州。还有一些乐不思闽的商人,则取西关女子作为妻子。有《西关竹枝词》为证:“阿姨家近绣衣坊,嫁得闽商惯趁洋!”
许多新兴富商们和一批洋行买办在西关赚钱,也在西关定居,宅屋即是今人所称的西关大屋。这些高尚住宅分布于时人所称的“西关角”——大致为今昌华苑、泮塘、大观桥、文昌桥一带,以今时人们所称的“三宝”地带(宝源路、宝华路、多宝路)最为集中。那些闻名的家族,如潘氏住在颜家巷及连庆桥附近之海山仙馆,卢氏住在十七甫,伍氏的住宅在十八甫,叶氏住在十六甫,都在西关。
另外,也有一些外乡名流选择定居西关,如邓华熙,清政府二品官员,邓宫保第(今西关民俗博物馆)主人,顺德县龙山人;黄景棠,龙津西路三连直街的小画舫斋的主人,清末广州的著名士绅,广东新宁(今台山市)人;清代科考状元梁耀枢,顺德杏坛人,住十一甫状元第;清代科考探花李文田,顺德均安人,居至宝桥的探花第。
第十甫。曾经的外乡人创业之地
他们不但为西关积累了财富,也为西关人口质量的提升作出了贡献。
有人说,广州话以西关话为正宗。但从西关移民与原住民的对比情形看,这个论断是有疑问的,一是相比东城,这里的商人,人轻言微;二是人口组成多元,口音混杂。你认为呢?